最近SD中,是三右,以及山王乱炖。Ao3:whale_isle

【喻叶】白活(1-3)

 

*很久以前发过后来删了,改了一下重新发一遍,再次拾起来填坑,换了个文名,谢景她小朋友,路过看过的还请无视我orz

*半恶搞,喻叶主,1v1,中间会有一些其他角色单箭头或者少量隐晦感情描写,自己感觉不到all的地步,所以tag不打all了,如有不适请指出,前文会有雷区预警,谨慎入

*本来是发过五章,结果现在四五两章找不到了回头重新写吧x_x

 

1、

“你别跑!你站住!”

“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

“不站住别怪我不客气!”

“我站住你就会客气了?”

“站住留你一条狗命!”

“狗都追不上你害不害臊啊?”

“你妹的真是不知廉耻!”

“我知道廉耻干嘛,廉耻能卖钱吗!”

“……叶修你受死吧!”

一声喝止,一线峡谷里万箭穿林,霎时天光晦暗狂风卷地,百里竹林皆成血色,那是百花派的繁花血景,武林上名头响当当的狠招。前边撒腿跑的那位回头一瞥,一声惊呼就地滚了数圈,正滚进一条深沟,躲过红叶啸过头顶。这一摔摔得厉害,叶修咬着牙感到一根脊梁骨从尾椎烧到脖子根。

人命关天他也顾不上疼,在沟里顺势受身贴地疾走,猝然钻进一处水潭,箭入深水立刻化作毒烟,叶修嗷一声窜出水面吸了口气,又赶忙把气憋上,抓住根浮木,末了抹一把脸上脏水就破口大骂:“对不会武功的人用繁花血景还是不是人啊!”骂完继续憋气。

追捕而来的百花派愣了一愣,为首的赤衣白马,提手勒住缰绳,白马扬起前蹄,落地就是两个碗大的坑,原地踏了两圈,将将停住,马上的人笑得恶毒,四支月牙长箭抽出夹在手上:“不会武功还知道繁花血景?我们百花派有名到妇孺皆知了?”

”谁是妇孺了……“叶修胆比肉厚还知道还嘴,搂着浮木且看且退,“你刚不是还喊我狗贼?汪汪汪。”

“你大爷的,今天不杀了你我就退出百花派!”

“张佳乐,你除了大爷的妹的还会不会骂点新鲜的词了?”叶修捏着鼻子笑,“我没有大爷也没有妹儿,只有百花教主的红裤衩。”

张佳乐急火攻心,扬手搭箭拉弓,白马仿佛有所感知,扬蹄嘶吼,鼻腔里甩出两声粗喘。四周围上来的百花教徒连忙上前拉住张佳乐胳膊说:“教主,冷静,冷静,先问清楚赤影狂刀再杀不迟。”

“哦对,赤影狂刀,赤影狂刀……”张佳乐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月牙箭仍瞄着叶修不放:“不会武功还能单枪匹马闯我百花派偷东西,你本事也不小,这么着吧,”张佳乐歪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东西你是一定得交出来的,无非你主动交还是我主动杀的区别。百花派也是惜才的,你要是就犯,或许我派会留你一命收你入门也未可知呢。”

“百花派要我干什么,我长得好看?”

“呸,不要脸,”张佳乐笑得轻狂:“留你嘛——看大门啊,狗贼!”

嘚啵一句还就记上了,叶修心里翻着白眼,手里翻着木头,潭水里毒气漫溢不宜久留,他正要闭气好一个凫水扎进去,月牙箭突然凌空而来——“卧槽!”叶修大叫一声只能侧身闪躲,水中动作迟滞,他一个后蹬忙举浮木遮挡,木头上立时三根箭簇咣当咣当扎了进去。

“哎哟,运气不错,”张佳乐眉梢一拧,又抽箭上手,对着身后招呼,“别看了,都上,反正这家伙不到黄河心不死,杀了他再去搜身。”

“是!”

身后教众得令,纷纷拉满弓弦,叶修一看不好,豁出去似地朝他喊道:“张佳乐你这么刁悍难怪雷霆家的大小姐不肯联姻啊,看来江湖快报所言不虚,我算是见识到了,您擎好吧!”说完不知从哪掏出一张大麻袋兜头一盖钻进了水里,钻进去之前还向张佳乐竖了个大拇指。

有人眼尖认出了麻袋:“我靠暗影斗篷!这家伙连中草堂的东西也偷啊!”

张佳乐气得鼻子冒烟,十几支月牙箭凌空乱射,登时繁花血景的前式再现,林中草木泛出血色,教众们也随之万箭齐发,张佳乐一边拔箭一边吼:“妈的那是我自己拒婚的好不好!”

张佳乐这还不算完,铁了心不能叫叶修逃出去,不为争口舌之快只为那把赤影狂刀,正是他重锻猎寻所需的武器之一。他带着百来人从一线峡谷杀了主人夺来佩刀,刚得胜回巢,以为万无一失,便放下心弦,随手将剑交给下属自己回房里喝酒去了,不曾想屁股刚挨着板凳就听到门外急报佩刀遭窃,速招了百八十个教众一路腥风血雨杀回一线峡谷。另他错愕的是,面对叶修这个手无寸铁的三流盗贼,他杀了一路竟无法伤他分毫,这是什么狗屎运?说出去百花还要不要混了。

百花众人扬鞭催马,直跨过水潭朝前方追去,叶修得空出来换气,一支月牙箭擦着他头皮飞过,吓得心眼蹦到喉咙口:“张佳乐你还没玩没了了……”

“我丢了东西找你讨回你说我没玩没了?”

张佳乐再不同他啰嗦,知道这人就算不会武功但实在鸡贼,拖下去要有变数,于是迅速催动百花绝功,教众拔箭相助,万马踏蹄疾奔,三丈宽的河床掀起惊涛骇浪,眼看着这条河也要染上赤血,一个浪头翻过来,把叶修连人带斗篷的直接掀到河岸上,斗篷裹着人像套了麻袋,就差临门一脚就地挖个坟了。

叶修缩在斗篷里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绷弦之声头皮就一紧,手不禁摸向腰间,那里有苏沐秋留的几枚烟玉,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但——

就在踟蹰当下,耳边轰声巨响,震得叶修连翻几个跟头,他心中大惊,这是……百花缭乱里的……乱雷?!

“卧槽张佳乐你不是人!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使用大面积杀伤性武器你良心被狗吃了!”

百花派的独门弹药秘技,配合繁花血景一起使用,其丧病程度堪比老王睁开眼关门放少天,而乱雷只是其中小小一式而已。放眼武林大小门派数百个,只有百花派研得将黑火药与门派秘功结合,从此百花派像磕了春药宛如脱肛野马在武林万夫难挡,由于杀伤性太猛,常年被武林盟会人道谴责,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张佳乐不会轻易用此招。

张佳乐闭口不言不给他逞口舌之机,扬手就要落下第二式,此时天光猝然大亮,乌云正中绽开风眼,一束清光兜头而下,落在周遭四野,登时草木复原,天朗风清,血红河水抓地退去,百花众人还在懵逼,张佳乐神色一滞:“银光落刃?”

叶修闻声钻出斗篷来,被剑光刺得睁不开眼,遂又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张嘴来:“蓝溪阁的人壕起来也是不要命,这招银光落刃起码耗掉几百把龙鳞匕用来化成剑气,闪瞎我了……”

“蓝溪阁……?”

百花还在开机重启,剑光消散的当口,最后一抹云流凝成一线落在叶修面前,剑刃应声碎裂,落成个利落修长的人形,蓝衣黑发,长袖背身,白色云靴点在地上,身上七七八八的飘带绸带绥带丝带花枝招展地飘了半天也终于归落身侧。叶修闭上眼睛鼻子吸溜吸溜,通透清凉的香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闻得心里舒舒坦坦,他粗略地辨了辨,这料里大约又是什么千里之外冰山顶上某某难得一见的奇珍异草之类,便忽然想到江湖快报里曾经一篇关于蓝溪阁的专访,说蓝溪阁珠光宝气日食万钱,江湖第一给,实在名不虚传……

“喻文州?”张佳乐瞪着一双杏核眼,“你来凑什么热闹!”

喻文州负着手,原地瞅了一圈:“你们百花教,抓一个不会武功的平头百姓,用百花缭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点……”

“百花谷处理门派事务,跟你有什么干系?”

喻文州笑,及肩鬓发贴着白净脸蛋儿迎风飘,他伸指拈下一撮,道:“门派事务啊,巧了,蓝溪阁也要处理门派事务。”

“嗯?”张佳乐恍然大悟,“哦,你也想要那把剑啊。”

喻文州仍旧笑,却已是长剑上手,剑尖点地,挡在叶修前面,俨然是个护人的架势:“教主想多了,我只是喊少天回家吃饭,路过此地路见不平而已。”

“你们蓝溪阁喊人吃饭的方式很特别啊。”张佳乐也笑,拔箭,拉弓。

“喻文州!百花谷和蓝溪阁素来少恩怨,你别给脸不要脸!”百花教众齐嚷嚷。

“嗯?”喻文州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英雄救美要跟江湖恩怨扯上关系了?”

我操这人恶不恶心,会不会讲话啊。叶修听得心里干呕,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还挺大,粗衣破屡的糙汉一个,还能叫美人了。

张佳乐挥手令众人后退,以百杀一这种事抓贼就算了,对上蓝溪阁可不行,江湖斗殴还是要讲点基本法,百花谷还要脸。何况百花谷和蓝溪阁因祖师爷之间是八拜之交的关系,两家关系素来和谐,不到赌命的时候断不会轻易开战。

喻文州摇摇头:“都说了真的是路过,良心痛,实在看不下去。”

“笑死了喻文州说自己有良心……”百花教众大笑。

江湖第一给要拔剑相助,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身后的叶修动了心思。江湖上势均力敌常年死磕的几大门派,最牛逼的无非嘉王朝蓝溪阁中草堂霸气雄图之流,再加上近年崛起的百花谷踏破虚空等等,各个之间都有本扯皮烂帐,不是你放火艹过我家后院就是我举兵日过你家房前,见面二话不说先舞刀弄枪联络感情是家常便饭,现在蓝溪阁和百花谷要打了,自己还不跑,是等着大家一起过年吗。

叶修想着就开始不动声色往石头缝里蹭,蹭了没几步,两边突然起手,喻文州这边长剑插地,翻手间风卷残云,上来就是剑定天下的大招。叶修翻身滚进山缝间,贴着山壁朝外偷看,看了会不禁皱眉头:“哎,底子不行啊。”

喻文州仿佛听到这句话,一刹分神,乱雷炸在脚边,顿时连番后退,剑支住身形,他朝叶修那看一眼说:“你藏好。”

“哦。”

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吧?叶修本来想先跑,被他这一句搞得不好意思跑,打感情牌好歹看看场合,好歹这会也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总不好放下救命恩人不管。叶修两手笼成喇叭对喻文州喊:“早就听说你剑法不行,你擅长的是术法,就好好做你的术士,咱保命要紧!”

“你知道?”

“什么我知道不知道,江湖上谁不知道蓝溪阁的少当家啊!”

喻文州这回不看他了,手上再次捏了个剑诀:“蓝溪阁的人,就没有不会用剑的。”

“……你怎么还跟我倔上了呢!”

行吧,你倔,我跑。叶修披好斗篷,往怀里摸了摸,还好东西没丢,便转身猫腰往山缝深处挪去,外头箭簇如密雨而下,就听得张佳乐跑了调的大笑:“你那美人真是猪心,自己尥蹶子跑了,你还要打吗?”

喻文州动作一滞,很快又回过神来,抽手摸了片符咒往剑身上贴去,笑说:“本来就是要救他的,他活着我才没白打啊。”

靠!又打感情牌!叶修心一抖,转身又爬了回来,栽了栽了,叶修左手打右手,叫你不跑快啊。

喻文州到底还是开了阵法,剑上贴着符咒,在地上笔走游蛇画了个阵图,四面青光乍起,张佳乐射来的月牙箭纷纷半路折戟落地,叶修眼尖认出阵法门道:“哎哟,这是要开六星光牢?”

张佳乐听到六星光牢表情微妙,倒不是打不过,只是传说中六星光牢鬼神莫测,变幻无穷,你永远不会知道这牢门开在哪,一旦被捉住了不至于丧命但剑气飞纵,能把人削得衣不蔽体,张佳乐想了想身后的百来个教众,万一自己被捉住了,失身事小,失面事大……

思虑都在电光火石间,张佳乐攥着弓箭,已是催动内力开了繁花血景,对面喻文州单手结印,一个晃身不见了踪影。

“遮影步!”百花有人认出了路数,在身后提醒张佳乐。叶修摸着下巴咦了一声,不是说蓝溪阁少当家是个罗圈腿吗,怎么会遮影步?

张佳乐一个纵身离开马背,月牙箭出弓之际,乱雷铺天盖地而下,叶修赶忙蹲地捂住耳朵,避免爆炸声震伤自己。硝烟未散,战圈里突然传来张佳乐一声惊呼,叶修伸头望去,张佳乐竟被六星光牢束住了。

喻文州意不在杀,看到阵法得手,正要和谈,那边百花教众霎时间坐不住了,不知谁带头拉了弓,喊道保护教主,就听到摩拳擦掌亮兵器的声音不绝于耳,未及反应,万箭升空。

张佳乐惊呆了,连忙回头喊:“住手别上!”

然而拉弓没有回头箭,喻文州也呆住了,想好的谈判词还没说出口,六星光牢还没收回来,此时难再起招,突然间地动山摇,战圈里刺眼白光覆住万物,所有声色都被盖住了,天地唯有一片空白,那边百花教众受伤咒骂、乱马嘶叫,这边喻文州猝不及防被一人拉住手,就听到对方急声道:“愣什么,跑啊!爆炎弹只能用一次,跑!”

 

十分钟后。

叶修手刀飞奔,狂风从耳边刮过,身后紧跟着一人不落下风,跑到岔路口猛一拐弯,身后人也跟着拐了弯,渐渐和叶修并肩,两人手刀齐奔,节奏踩得稳得很。

“公子,你咋还不去找你家少爷吃饭啊!”

“不急,我估摸着他饿不死。”

“兄弟,你看命也保住了危机也解除了,咱们还是分开跑吧,你跑这边我跑那边,省得他们追上来把我们一网打尽。”

“放心不会追上来了,繁花血景再用就要破功了,张佳乐心里很清楚。”

“我靠你别烦我,你家少爷饿不死,我家沐秋还等我回家吃饭呢!再迟半个时辰回去碗就是我洗!”

“我没挡你呀,你跑你的别管我嘛。”

“江湖上不都传蓝溪阁少当家是个瘸腿吗!你咋还能跑这么快!”

“蓝溪阁少当家腿再瘸也是会轻功的,总比普通人跑得利索。”

喻文州忙里偷闲地转头对叶修微微一笑,叶修头皮一麻,立刻脚下一顿踩了刹车,喻文州也随之轻飘飘地停下了,抬手压住气息做了个收招的姿势,落地落得像个仙女。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叶修说,“你不就是想要那把剑吗。”

“嗯?这倒没有,我是真心救你的,”喻文州话锋一转,“顺便再看看那把剑。”

叶修呵呵冷笑:“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咱俩扯平。张佳乐杀我杀得这么紧我都没交出去,你以为我会给你?”

“我没以为呀,”喻文州继续笑,往前探了几步,“借我看看就好了,看完还你。”

“傻逼才信你啊!”

“你不傻嘛,会信我的吧?”

“说实话你就没长着招人信的脸。”

喻文州闻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觉满意:“其实比起赤影狂刀,我对你跟张佳乐的事情更感兴趣,看他的样子,好像你俩是旧识?”

叶修嘴角一抽,喻文州眉梢一挑:“我猜对了?有过节?”

叶修神色尴尬,支支吾吾:“过节倒谈不上,就是一点误会,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再说了这关你啥事啊……”

喻文州还想再说什么,叶修不想再跟他磨叽,手不动声色摸上腰间,看来剩下一枚弹药还是得用了,再不济还有烟玉,早知道不救他了,叶修啊叶修你就是手欠……

趁着喻文州低头想事,叶修身形一顿,撒开蹄子转身就跑,自一线峡谷跑过之后,目及之处一马平川,实无藏身遁形之地,论真刀真枪地跑,实在比不了会轻功的。喻文州反应过来提起轻功轻轻松松抓住他后颈,将人拎到面前,叶修还想旋身扭开他的手,被喻文州另一手抓住胸前衣襟,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抓哪儿呢抓哪儿呢!”叶修扑腾,“你们蓝溪阁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喻文州不理他叫骂,若有所思地在他胸前摸索,赤影狂刀没摸着,倒是抓出来一把吊坠。喻文州左右一掂量,突然神色一凛:“秘银吊坠?!”

喻文州激动得反常了,他一把扯出叶修胸前吊坠,仔细翻看,又将叶修上下打量:“你是……你是叶秋?”

叶修趁机扭开他,整理好衣襟,却又被喻文州上前一把抓住手臂:“叶秋,你真的是叶秋?”

“这位少当家,先把你手拿开,我是姓叶没有错,但是……”

“叶秋……”喻文州看着他,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你怎么变成这样,你武功呢,你却邪呢?你没死?你不记得我?”

喻文州懵逼三连问,叶修被他问得也如坠云雾,他拍拍喻文州的手,宽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听你嘴里这个叫叶秋的,大概就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战神,那就很好笑了,你们这些豪门大派都没见过他还问我这个平头百姓?”

喻文州冷静过来,慢慢松开手,替他抚平领口,好言好语:“如今局势,你不承认我也理解……但现下就你我二人你倒是没必要遮掩,人会说谎,吊坠说不了谎。”

“嗯?”这回轮到叶修诧异了,“一条破链子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吗。”

“你母亲……”喻文州抿了抿嘴,想了一会,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你母亲没跟你提过你和蓝溪阁的婚约吗,还是说你忘了?”

“嗯…………嗯???”

 

 

2、

苏沐秋正从火坑里捞出一枚锥枪枪头敲敲打打,听见院外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吱了声:“回来了?”

“回来了”,叶修从怀里掏出今天的战利品往苏沐秋身边一扔,大跨步进了房里,“好累,差点死了,饭不吃了碗我也不刷,说什么也不刷,我要睡觉。”

“我看你挺精神的啊,”苏沐秋仍旧不抬头,枪头放水里滚了一圈,滋滋儿冒着白烟,“别丧气嘛,伞骨快做好了,今天能把伞尖给做了。”

叶修鞋子也不脱,合衣往床上一躺,赖皮道:“百花谷的活儿我以后是不想干了,那张佳乐就是个神经病。”

苏沐秋笑:“你撬人家后院还骂人神经病,有没有理了呀。”

“为了把破剑带一帮人追着我杀了十几里地,我也就是吃了单枪匹马的亏,要不趁他后防空虚绕背攻进去,他百花谷现在说不定老巢都被我端了。”

苏沐秋突然想到什么,一脸恍然大悟:“他不是还记着你扒他裤子的仇呢吧。”

叶修嚷起来:“苏沐秋你到底哪边的?”

“你这边的你这边的,”苏沐秋终于肯从活计里分出点目光撒过来,“不干就不干了呗,以后百花谷的我去,蓝溪阁和霸气雄图的就交你了。”

提到蓝溪阁叶修就脸蛋一皱,不愉快的回忆登时糊了他一脸。方才两人在峡谷外纠缠了半天,那喻文州也不为难他,只说有什么想问的随时来蓝溪阁。叶修现在心里还郁闷着,在床上翻了个身,秘银吊坠从衣襟里滚落出来,他心不在焉地伸手握住了,小小的银坠子指甲盖一般大小,看起来和市面上的爆款没什么两样,只因一直贴身带着也就未曾想过取下,如今他天上地下,逍遥自在的飞贼一个,怎么一天之间就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给嫁了?

他又翻了个身,眼睛一跳,嗯不对,是怎么就把人给娶了?

喻文州那时拉住他碰瓷似地不依不饶,倒显得自己无情无义,仿佛真的跟他有过点什么。

“我俩有过么?”叶修问。

“嗯?”喻文州愣了会,“有过什么?”

“断袖啊。”

“没……”喻文州哽咽了一下,“我连你面都没见过。”

“还挺纯情啊,什么年代了还玩指腹为婚那套呢,”叶修抱着胳膊看他,笑得意味深长,“而且这坠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空积城里我能给你找来一堆。”

叶修把坠子放手里抛来抛去,看得喻文州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掉水里。

“你错了,它还真的挺稀罕的,”喻文州无奈笑笑,“材料不稀罕,稀罕的是独一无二。”

他说着在自己怀里摸索着,也掏出个一模一样的来:“这是我父亲做的,咱们一人一个,你那上面刻的是片叶子,我这是粒水珠。”他将坠子取下递给叶修,“叫银坠子的有很多,叫秘银吊坠的只有这两个,你说我看到能不激动吗。”

“话本看多了吧要不要这么狗血……”

“话本来源于生活。”

“……”

叶修对比着两枚坠子翻来覆去地看:“你还真是我老婆?”

 喻文州差点被口水噎住,抵着拳头咳了一声:“呃,或者反过来说也可以。” 

“呵,是我也不要,”叶修把秘银吊坠扔还给他,“我只想挣点钱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断袖实无兴趣。虽然哥的魅力是有点爆表,但是你也不丑啊,娶个老婆还是不难的。” 

“……”

“不要太执着我,我会过意不去的。”

“……”

“叶秋,”喻文州看着他好一会,人还臊着,左右结巴,“你就……就从没听令尊提过这回事?”

“这有什么好说的,父母想是认为年青时候儿戏之言而已,生的又都是儿子,自然作废。你就当叶秋死了,来年娶了漂亮妞儿记得我大恩大德就行。”

叶修大手一挥,转身就要跑路,喻文州脚下虚晃闪在叶修面前,顺便又提溜住了后颈:“还是说,这秘银吊坠根本不是你的?”

叶修心思活络,心知肚明:“怎么,你怀疑我偷的?”

喻文州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叶修反手卸了喻文州的劲道,退出几丈远,笑道:“没错啊,是我偷的,东西在我手就是我的,我业务这么多可不记得什么叶秋叶冬的,想找人,凭自己本事吧。”

说完放了两枚烟玉,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喻文州本是能追的,提上三分内力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原地捏了捏手指,还是没有追上去。

 

这边苏沐秋咣当咣当打着铁,突然嗷一嗓子,叶修一个轱辘蹦起来,醒神就往房外跑。苏沐秋缩在地上吮手指,是被利刃划了口子,叶修心弦一松,蹲下来掰过手指看了看,没好气地甩开:“死不了,不包扎了。”

苏沐秋抗议:“我这手精贵着呢。”

叶修没心情听他瞎掰,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干坐了会儿,幼稚地捅炉灰玩。夕阳挂在千波湖上,列屏群山百里都是平铺的金色,除了茅屋很破,主人很饿,鸡鸣狗跳拉屎很多,这里一切都很美。叶修问苏沐秋:“千机伞怎么样,有问题么?”

“要有问题也还是材料的问题,找材料的速度赶不上锻造进度啊。”苏沐秋继续吧嗒吧嗒吃手指。

叶修望天:“等材料找齐我怕是也要没命了……”

“再坚持坚持,这兵器绝对牛逼,但凡有门派愿意买的,垄断价够咱俩退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你真觉得这东西交出去他们还能给我们活路?”

苏沐秋沉默了会儿,叶修继续说:“好一点的情况是各大门派追着你出货,差一点的情况是人把你囚起来逼着你出货,更差的情况是完事翻脸或者杀人越货以达到真正的垄断,不过……”叶修摸着下巴,“我暂时想不出现今武林上有谁能驾驭千机伞的——如果这玩意真的成了的话。”

“有一个人大概可以,”苏沐秋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叶修,“你别忘了蓝溪阁的喻文州可是会刀、枪、弓、剑、方术——这还只是目前已知的。”

提到喻文州叶修眼睛又是一跳,觉得这人也是邪门儿,仿佛已经迅速从一个路人发酵成了一桩秘密,提不得。看不见的时候也就总看不见,一旦见过了总旁敲侧击地出现在话题里,听到就咯噔。

叶修突然转了话题:“沐秋,你说我以前会不会也是个武林高手……”

“你?”苏沐秋打量他,“不大可能,武功这玩意呢,一旦练成就生在了骨子里,就算失忆,遇到危险也能本能地做出反应,脑子不清楚但身体很诚实,很显然你不属于这种情况。”

“怎么,你想要千机伞啊?”苏沐秋看他耷拉个脑袋,凑过去打趣他,“你的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想要我给你做个低配版的呗,也很好玩的。”

“低配版你哄小孩呢。”

“你这不是不行么……”

叶修心里郁闷,屁股一撅坐树桩子上搓炉灰蛋——七分炉灰三分泥,再加点喝过的茶叶沫子和一起搓成蛋,搓完了就捂在伤口上,对缓解百花缭乱的烧伤有奇效。几个炉灰蛋垒在后颈上,方才被乱雷溅到的伤后来又被喻文州掐了一把,疼得烧心。他抻着脖子折腾,银坠子就又掉了出来,他一边龇牙咧嘴地敷药一边问苏沐秋:“你还记得我身上这串秘银吊坠是怎么来的吗。”

苏沐秋又把心思埋进了铁水里,敷衍着答到:“我连你人是从哪来的都不知道,别说什么银坠子了好吗。”

 

喻文州站在一线峡谷外看风景,符咒捏成的飞鸟在他身边扑棱翅膀,是黄少天来了回信。他没有立刻让小鸟停下来,任由它上下飞散落微弱的荧光,颀长的蓝尾光在半空中滞留,画成个少年大笑的脸谱,风一吹就散了。

他倒没真的想跟叶修怎样,不过三分试探,三分打探,再三分夺回那把赤影狂刀——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要谈婚论嫁实在扯淡。何况叶修身份尚不明确,秘银吊坠来历也未可知,只是找了很多年的线索突然有个眉目,父亲生前遗愿也仿佛有了下文,事既至此不能轻易错过而已。

倒是叶修的反应让他趣味,如自己所说秘银吊坠的材质实在没什么稀罕,一个胆儿肥到跟武林大派抢兵器的人会去偷小小的银坠子贴身带着,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里有鬼。

空中扑棱的鸟儿突然脖子一昂变了声调,换成一副少年音荡在山谷里吱吱叫唤:“我不去我不去!我们蓝溪阁和霸气雄图势如水火不共戴天霸图请咱们吃饭就铁定没安好心,这饭局你不能去不止你不能去我也不能去这就是一场鸿门宴鸿门宴!”

喻文州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符咒鸟登时烧成了灰烬。他又重新掏符咒捏了个鸟出来,托在手里说道:“少天,霸图的饭局你必须去,半个时辰后在一线谷外官道上见,不许迟到。”

又一个响指,鸟立刻活泛起来。抖着羽毛飞出去时,喻文州又补了一句:“玩了一天了该收心了,竞技场那地方你少去,输掉裤子我不会替你擦屁股。”

 

武联人道主义大会,是霸气雄图一把手韩文清折腾出来的玩意,意在共同讨论武林上有碍社会和谐发展的非典型事件并解决之。韩文清资历老三观正,红梅品质干部作风,铁腕主义不搞裙带关系,虽说几大门派综合实力差不多,但老韩主持会议一般人都服气。

当然也有不是一般人的,就说前些年,就有这么一个从没参加过一次会议、武联大会的指示从来当放屁、会议发的人手一个的纪念茶盏在老韩这攒了二十多个的人。当然武林圈混迹最看中的还是腿脚功夫,据说武联大会有本烂帐,记录着迄今为止能够记录到的村头械斗的胜负情况——所谓能够记录到,是指记录人员没有受战斗波及被当场打死的情况。这账本里有人带领嘉王朝拿了三次武林盟主的席位,却一次都没有上任过;又记录着除对上老韩之外一八零八场单挑全胜的战绩,另对上老韩二十场,胜负对半;再记录着全武林实战演习,他单枪匹马夜闯中草堂和轮回的后方大本营,断了对方的粮草供应,那一战几乎是嘉王朝的独家秀场。

谁都知道如果没有他,武林多半会是霸气雄图的天下——他连霸图的门都没跨过,却有好几年搅得霸图腥风血雨半夜睡觉插栓放狗,托他的福,嘉王朝和霸气雄图做了十年的死对头,爱的短暂,恨得至死方休。当然太阳总会有日暮的时候,英雄总会有白头——

“今年终于是不用再给一叶之秋发茶杯了……”

喻文州和黄少天跨进门时正听到郑乘风这样说,提到一叶之秋众人印堂均是一黑,雷霆的帮主肖时钦说人死都死了就不要再提了吧,这名字总有点邪乎,讲一下我都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好像随时要还魂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议,黄少天脚下生风地走了过来,马尾辫儿在脑袋后甩得虎虎生威,他走过来往肖时钦肩上一靠,笑着说:“怎么,当时列屏群山围剿一叶之秋,肖大掌柜可是没少背后插刀,装着黑火药的机关鸟千八百儿地往人陷阱里扔,心里这是惦记着怕人报仇呢?”黄少天扫视了在座一圈,手挨个点着人头,“要我说,凡给他使过绊子的都得仔细着点,听过阴兵阴将没有?据说生前战斗意志强烈的人若是抱憾而亡,死后不肯投胎,多半会成为阎王座下兵,以一叶之秋的斗神水平,怎么也能做个镖骑大将军吧,每年七月鬼节,鬼门大开月上山头之时……”

“哎我的妈黄少你别说了!”

黄少天讲得煞有其事,在座的多少面色难看,肖时钦尴尬地笑笑不以为意,抽布巾擦了擦脖颈的汗转头问身边的戴妍琦:“七月鬼节是哪天来着……”

“今天开会讲什么啊。”喻文州慢悠悠地凑过来,挨着少天坐下了,面前的茶盏里早就泡好了茶,他端起来闻了闻,烟气缭绕里笑着看向在座的众人。李艺博发着会议简章,走到他们这桌,听到喻文州问便顺嘴答道:“最近不是有个什么飞贼闹得众门派不安生么,韩帮主说找大家讨论讨论要怎么办。”

“那个叶修啊,”喻文州惊讶,“不就是抢了几把兵器,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这提案谁提的?”

“张佳乐呗,”李艺博朝远处怒了努嘴,“捅到老虎屁股了,不好办。”

张佳乐远远地一个人坐着,脸色黑沉,端着杯茶喝出了决一死战的气势,他目光扫过来正对上喻文州,两眼又是一瞪,几乎能射出火花来。喻文州转过头对他们这座的众人说:“你们谁赶紧给张佳乐说门亲吧,我看他最近火气太旺,都快走火入魔了。”

提到这个戴妍琦脸上又是一黑,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头扭开了,这下会议室里坐着的除了喻文州和黄少天几乎人人黑着脸,这会恐怕要开得腥风血雨。

后边霸图本部的白言飞突然开了口:“别说张佳乐了吧,给老韩说个亲才是正经事,每次开会我都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他都快更年期了好吧。”

烟雨楼的楚云秀诧异地问道:“你们都不知道老韩他有婚约的吗。”

众人愣了一会,异口同声地“卧槽”,惊动得张佳乐频频回头往他们这望。众人立刻扑到楚云秀身边求真相求详细,楚云秀喝了口茶,想了半天做足了架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叶家——前朝国师,权倾朝野,后来嘛你们知道的,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被一锅端了。据说倒台之前叶家夫人为了以后孩子的性命着想,跟江湖大势结了亲,大概是想着以后有江湖势力作为庇佑。”

楚云秀托着腮,唉声叹气地:“这个做法嘛,我也是能理解的,庙堂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那叶家的孩子要是能韬光养晦,暗度余生,大概可性命无碍衣食无忧……”

“哎等等等等,”黄少天伸手打断她,“你说的这个什么叶家的孩子,不会就是跟老韩结亲了吧……”

“嗯,聪明咯,”楚云秀笑,“烟雨楼的八卦情报网,品质保证,童叟无欺。”

喻文州抿着茶,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直打鼓——叶家,结亲,江湖势力,这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呀老韩来了老韩来了!来来来咱们来问正主!”门外韩文清两手抖着披风,黑云压城地走进来了,他八尺个头,龙虎身板儿,一进门,屋子里的气压顿时降了几个单位。黄少天是个人来疯,他也属于不怕老韩的“不一般人”里的其中一个,一脚踩着凳子便朝韩文清招手:“老韩老韩,来这问你个事儿!”

韩文清阴着脸看向他,双目如炬,眉宇间夹着三尺深沟,众人不禁吸了口凉气,但都揣着听八卦的心思,对黄少天的自杀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韩文清原地站了会桩,咣当咣当地走了过来,众人听着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压着条人命……

“老韩啊老韩,有人说你小小年纪就结了亲啊,快告诉我们是谁!是不是叶家!”黄少天扣了两个碗在桌正中,说:“咱们都押着宝呢,有人猜你结了有人猜没有,有人猜肖时钦指派小戴跟你攀亲戚,更有人猜你看上了咱们老楚,我这一个月的零花钱可都在你手上了。”

黄少天这一席话得罪了少说四五人,喻文州脸上挂着笑,左手压着楚云秀,右手压着戴妍琦,脚下踩着肖时钦脚趾,满心盘算回头家法伺候。

“无聊,幼稚,”韩文清居高临下地睨着黄少天,从鼻腔里喷出这两个词,把少天喷得心一抖,少天正觉无趣,就听韩文清撩着披风转了身,怒斥道:“一个仅有名姓无身无份的叶秋,也配跟霸气雄图结亲!”

他这句话一出,喻文州一口浓茶喷了出来,扶着少天咳得掏心掏肺,黄少天给他顺气揉心口,又着急又想笑:“师兄你不至于吧,我还没怎么样呢韩文清一个喷嚏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可从来没怕过老韩啊……”

喻文州一边掩面擦拭一边掀了掀眼帘,韩文清已经大步走开了,倒是霸图的副帮主张新杰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张新杰伸手扶正了右眼的单边西洋镜,若有所思地说:“能在蓝溪阁少当家脸上看到震惊的表情,真是难得的数据,值得记录研究。”

 

 

3、

张新杰没有为难喻文州,撂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走了。

由于意味深长,喻文州又食不知味地回味了一下,估摸张新杰应该不知道自己也和叶秋定亲的事情。如果真像楚云秀说的那样,那么按照二十多年前的武林格局来讲,蓝溪阁和霸气雄图的确是叶家最有可能考虑的选择……应该说霸气雄图比蓝溪阁还要更靠谱些。

韩文清前脚刚走,黄少天后边就埋怨起来:“这么多年武联大会都是老韩开,都不考虑换换人么,这么下去我心脏受不了。”

“有什么办法放眼所有门派老韩最合适,一叶之秋又不肯当盟主,还年年往盟主位子上打,不得有个懂事的出来主持主持公道啊。”

“不过还好霸图后来不是也名正言顺地当了几年盟主么,就算后来盟主之位风云变幻,但武联大会一直是老韩主持还是挺靠得住的。”

“脾气好点就更好了……”

“哎我突然想起来,”喻文州锤了下手心,“江湖快报不是传韩帮主和张副帮主在一起么,真的假的?”

韩文清在前面整理发言稿,福至心灵地往他们这看了一眼,黄少天赶紧捂住喻文州嘴巴:“师兄你可别想不开了,活着不好吗!”

大会开始后,韩文清让张佳乐发表发表感想,张佳乐人狠话不多,只有一个意见,各家建立起完善的防御机制,一家有难八方支援,共同抗击地痞流氓的游击式骚扰。

张新杰有点听不下去,低头哈眼镜:“张谷主我提醒你一下听说这人好像不会武功,这么搞其实有点掉你百花谷的格调。”

“你是没被他骚扰过你不知道肉痛,他不会武功还这么浪难道不觉得更恐怖么!杀吧又杀不得,社会说我百花谷仗势欺人,不杀吧实在罩不住这人三天两头往我脊梁骨上戳。”张佳乐往桌子上一拍,震得茶水掀地,“说来也怪,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就是拿他没办法呢,浑身像长了鳞片,一个泥鳅钻洞你碰都碰不到。”

“他身上宝贝多,花样也多呗,”中草堂那桌不知道谁开口说,“光一个暗影斗篷就能作多少风浪。”

韩文清一双虎目火把似地往下边扫一圈,扫得众人周身一震:“还有谁家遭劫了?”

与会人员此起彼伏地举手应答,所遭偷抢的多是大门大派的独门武器或是中流门派的锻造材料,张佳乐说其实搞不清此人门道是何,这些日子也并未看到空积城和黑市里有稀有武器贩卖,其他门派也没有接到兜售消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拿着这些不卖是准备留着讨媳妇儿么。

喻文州忽然在后排笑出声来,一把白玉扇子敲在手心,心想别说他还真的准备要讨媳妇儿,嘴上道:“其他门派若真有心收购,又怎么会告诉你。”

“哦,”张佳乐被喻文州半路拦截的火气还没消下去,此时那股火又窜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蓝溪阁有收购咯,看你很懂的样子。”

喻文州依旧不温不火,笑说:“我要是有买,也不会告诉你呀。”

张佳乐忍无可忍,回身指着后排的喻文州哆嗦:“喻文州你怎么回事我百花谷是招你惹你了今天一直给我不痛快!”

喻文州连忙拱手:“谷主误会,在下只是心有疑问,那飞贼不过是拿了你一把剑,何至于动怒至此,怕不是还有别的过节吧。”

张佳乐瞪着他欲言又止,袖摆子一震坐回椅子上:“没别的,受害的不止我一家,这么多家合起来还不够糟心啊?”

韩文清问喻文州:“所以你到底买没买。”

大伙把目光投向喻文州,喻文州自然是没买,他心里另有计较,便不急回答,讳莫如深地望着韩文清。黄少天拽他胳膊,凑过来耳语:“喂师兄你倒是说话啊,老韩问你话呢,这腥咱不兜,叫人误会不好。”

喻文州:“你刚不是让我闭嘴吗。”

黄少天:“……你真会挑时候。”

黄少天知道他这师兄最大本事不是剑不是术法,就是肚子里这道关子和身上这股倔劲,便索性不管他。

小时候的喻文州绝无现在这般名气与威风,因为资质差没少被阁主打骂,剑法始终练不过第二层,轻功跑得还没少天走得快——喻文州幼时生重病,腿脚留下点后遗症,若因此练不好轻功倒还说得过去,而他小小年纪聪明绝顶,四书五经过目不忘,是十里八乡的神童,爹亲因此将他送往蓝溪阁望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学个真刀实枪的本事,剑法却连蓝溪阁门童都比不过,实在邪门,有人说那是老天爷不肯赏饭吃。

蓝溪阁素以剑法名震江湖,剑法不精的,无脸呆在蓝溪阁吃白饭。喻文州的爹亲是铸剑名匠,为着这层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阁主不好明着劝退。十五岁那年期末剑考喻文州照例垫尾,庭杖几十大板就为了让他望而却步自行下山,庭杖时阁主说朝廷叫廷杖,蓝溪阁敬皇家忌讳咱们叫庭杖,我就在这明白告诉你,“着实打”给你爹留点情面。

“不用‘着实打’,就‘用心打’。”喻文州趴在长凳上嘴硬,“我挺得住,若挺不住‘用心打’就离开蓝溪阁,我也没脸回家。”

到底还是挺了下来,屁股见血见肉,卧了两个多月。阁主只道是命里兜不住他,不是蓝溪阁有劫就是他喻文州有劫,认栽,再没说过劝退的话。阁里一位掌天象卜卦兼行医的老方士心疼他,说他命格弱,剑是阴物,所以驾驭不了,教他些方术道法,也许能有点转机。

黄少天说喻文州的心思就像那北桥外的域河,九曲十八弯,扔个尸体下去都不带回响的,你要真扔一个下去,回头他能给你吐两个出来。各个武师从那以后懒得再管喻文州的死活,课照上,人照来,练得怎样全看天意,要再庭杖打出个好歹,谁也没法交代。

黄少天那时多少有些瞧不上他。虽然嘴上敬一句师兄,然而少天年少有成,证剑大会上连挫溪山城三十四个高手,登溪山钟楼顶,挑剑圣长明灯,他是蓝溪阁年纪最小、证剑会上唯一战绩全胜的剑圣。而师兄怎样,众人都看在眼里,是被太师爷语批最不适合练剑的人。

然而就是这个最不合适的人,十七岁剑考时,蓝溪阁的四方剑台上,一手御剑术,鬼门阵中剑行九道,惊坏了大阁主,毕竟这是阁主曾经想钻研的门道,没琢磨好,却叫喻文州年少功成。喻文州什么时候练成的没人知道,闷心人做事——暗使劲儿。老方士说术御天地五行,剑行两间八觉,我教不了你了。

那年喻老退隐江湖不再铸剑,喻文州和黄少天带蓝溪阁拿下了盟主席位,阁主收喻文州作义子,他就成了蓝溪阁的少当家。

少天说不是你用方术迷了阁主就是你用方术迷了前盟主,其实你应该拜昆仑剑派,那伙人都是修仙求道,请神降鬼的,或者入墨门,墨家天志明鬼,就适合你们这些搞歪门邪道的。喻文州就笑,说少天,蓝溪阁的家法现在在我手里……少天说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师兄最牛,师兄最适合蓝溪阁,谁敢说师兄一个不字我送他去跪刀片。

韩文清是最早留意到喻文州的人。好些年前,踏破虚空夺盟主之位时,虚空的双门主御刀阵摄人心魂——虚空门主出自阴阳家,刀阵鬼阵结于无形,成于意念,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能破,在武林几乎是个BUG。那日在场众侠无不被其干扰,内力皆封,无法出招。只有喻文州神志清明不受半点影响,彼时他还尚未出师,但仍能想到用银针刺穴暂时点人神魄,解除禁术——韩文清当时看在眼里,只觉此人精神力可怕,不知道为什么从未在蓝溪阁成名。

此时韩文清在台上又凝声问了一句:“到底买了没有。”

喻文州正要答话,突然屋外大响,窗户洞开之时,一人倒挂金钩悬在窗外,冲屋内人招手:“开着会呐,聊到哪儿了啊。”

黄少天第一个跳起来喊:“哇哇哇这不是叶修?我的天说曹操曹操到啊!”

明明面对的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屋内众人还是顿作惊兽起,张佳乐像被人弹了钢镚儿似地窜起来拔弓:“叶修你还有胆过来,聊什么,聊怎么煮你作下酒菜!”

叶修悬空晃荡,一蹬腿翻身跳下又跃上窗台,朝张佳乐挤眼睛:“半日不见就这么想我,可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张佳乐除了把他就地格杀没有别的想法,撸袖子就要拉弓,韩文清走下来按住他胳膊:“当我死的吗。好歹是武林豪门,矜持点,别丢人。”

韩文清将张佳乐压回座位上,一步一响儿地朝叶修这走过来,边走边出声问道:“今天各大门派都在,你还敢独闯,先敬你无畏,再敬你无知,”韩文清低头抹正护腕,“这回要剑还是要刀还是战矛匕首?”

喻文州靠窗坐着,离得近,此时也惊得离座而起,小声对叶修做口型:“你来这干什么。”

叶修不理他,只向韩文清拱手:“我要人。”

“谁?”

“喻文州。”

屋子里原本鸦雀无声此时像一颗手雷炸在水里顿时又闹腾起来,中草堂的副堂主向周围人使眼色说:“还真的有勾当,给张佳乐说对了。”

喻文州心里一咯噔,觉得有点要命。

韩文清不受此惊动干扰,沉声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叶修拍拍灰跳进屋里,走到喻文州身边意味深长地和他对看一眼:“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少当家这婚还结不结了,求婚的话都撂下了,总该有点下文。”

屋子里又是一记响雷,韩文清也有点招架不住,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一时无话,连张佳乐都忘了过路之仇,对着他二人直摇头:“喻文州你疯了……”

黄少天抽剑出鞘,横在叶修面前:“喂你注意措辞啊,”又赶紧扭头对喻文州挤眉弄眼,“师兄别闭嘴了快吱声。”

喻文州倒是想说话,此时有话难说有苦难言,右手在背后捏了又捏,一张符在他手里千变万化,他心里翻江倒海,像走马灯似地顺了千万条退路。

叶修不再管他,向屋内脸色千奇百样的武林群豪摊手:“我既是蓝溪阁少当家的未婚……呃,那什么,你们在这议论怎么干掉我,不合适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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