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SD中,是三右,以及山王乱炖。Ao3:whale_isle

【喻叶】小传奇(5)

说好四章完结的又要爆字数了……orx

 


叶修站在一栋大房子前,是潮汕一带有名的“潮州庴”——“四点金”。

那是大夏天,空气潮湿,兜着海货腥气,喻家祠堂门口站满了人。人声鼎沸,天高且蓝,火式庴角头上雕龙刻凤,嵌着五彩瓷,里面好像有人在婚娶。这是潮州庴里的大户人家。

叶修从人海里挤出来,香火氤氲,人群面目模糊。他拨开那些光脚丫乱窜的男孩子,踩着满地红鞭屑子推开了四点金的大门。

叶修就记得那房子真大,民国时留下来的,进去前厅,路过天井,走过几个宽敞的厢房,光影稀疏,院子里种了许多花,仿佛没有尽头。

他在其中一间屋子看见了喻文州。

喻文州穿着华师附中的夏季校服,坐在老雕花床上晃着两条大白腿,手里是一沓荣耀账号卡。他把账号卡平铺在床上,全职业几十来张铺满小半个床单。他拿起一个看一眼,又放回去,嘴里叨叨:“明天就能回去广州了,考蓝雨用哪个呢。”

他挑出战法、牧师、阵鬼、术士和元素法师,每个都喜欢,每个都练了很久。抛到空中,抓起床上的,再接住。他能同时抓住四五张卡不掉,手指灵活得很。

叶修扒在门外,无知无觉,像看一出皮影戏,只能看到屋里温柔的影子,叠着时间的灰尘。他看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喻文州抓起一个他心就噗通一下,明明账号卡上没有图案,也没有标识,可叶修就是清楚每张卡里是什么角色,这感觉很奇妙,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傻子,别带术士,报蓝雨的术士太多了,想练术士进去后再说!

战斗法师也不行,叶修摇头。手速跟不上,太吃力了,玩近战没有手速就是个蛋。

阵鬼最好也别,你们蓝雨辅助太多了,用不着用不着。

元素法师勉勉强强,牧师挺好,蓝雨目前没有特别靠谱的奶,先用牧师拿到敲门砖再说……

叶修很难去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像亲人又像过客,被陌生的时空笼罩,却摸索在时空的门外。喻文州是这个时空里他唯一的联系,却又好像毫无联系。喻文州忽然抬头望向门口,叶修本能躲闪,又不禁探出头,十五岁的喻文州轻盈快活,骨骼伸展,像新鲜的绿植拔地而起又摇摇欲坠。脸上布满光尘和自由。他冲门口笑:“我嚟啦!”

于是跳下床,趿着双耐克球鞋,跑到门口又折回去。摞起床上的账号卡一把塞进口袋,又哒哒地朝叶修跑了过来。

叶修紧张极了,向他张开双手。喻文州近了又近了些,一瞬间轻轻巧巧地穿过了叶修,那一刻叶修感觉到一些湿润的凉意,像海风、雨水、灵魂或是别的什么,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了,随即奔向回廊,消失在拐角,院子里还能听到脚步的回响。

叶修看着自己的手,好像触碰到了一些什么却又一无所有。仿佛那日在迎空海峡,把手伸进夜色的心脏,在虚拟之外摸到了一些具体且鲜活的东西。

 

叶修是被体育场里的清场大广播惊醒的,他蹲在天台上抽烟,渐渐打起瞌睡,T恤被烟头烧出一个洞。广播就扎在天台上,人差点被震出休克。

离第六赛季决赛结束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战场硝烟散尽,庆祝也偃旗息鼓,会场里除了广播听不到其他声音,离冠亚军新闻发布会还有一个小时。他曾经除了比赛不肯来北京,拒绝联盟总部的活动,却还是在没有嘉世的决赛里,买了张机票,没知会陶轩,只身一人两手空空地过来了。

一个蓝色应援气球从下面飘上来,缠在铁丝网上。叶修觉得不可思议,六月的北京天竟然还在见寒,他在天台上站了好一会儿,被风吹得直哆嗦。衣服是进场前买的蓝雨粉丝团团服,五十块一件,前印剑与诅咒,后印所向披靡,非常霸气又非常中二。

蓝雨和微草谁赢谁输对叶修没差,但他瞒着身份悄悄看比赛,没有“自己人”BUFF,又没有提前抢票,属于三无人士,只好死马活马,在门口抱住粉丝团大腿,浑水摸鱼地坐进了看台的前排。

他表面是粉,内里是贼,常常忘记身份,好几次出言不逊批评蓝雨的几个不合理失误,差点被团长开除粉籍就地格杀,当成微草卧底扔出会场的门外。

 

他想起喻文州那次在广州跟他说过一件事,说自己第一次去看嘉世比赛的时候因为穿个红色被霸图当成嘉世粉差点摁着暴打。

那次场内暴动非常轰动,甚至招来防暴警,上了新闻。好在自己身手也不弱,并没有如何吃亏。只不过那时已经是职业选手的一员,尤其在乎那双手,不好正面硬杠,只能逃走为上。年少气盛的时候多少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但其实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叶修承认自己年少时不是个善茬,韩文清看着更不像善茬,以至两家粉也不是善茬。倒是蓝雨一直和和气气,叶修知道蓝雨的“和气”有一半是因为喻文州,可是喻文州居然会十五岁时一个人跋山涉水来看他的比赛,差点陷入一场莫名的械斗中,喻文州比他想象的要激烈,要“不听话”——以及缘分这种事真像是一场戏剧,他匆忙从后台溜走的时候并不会意识到,不久的将来会和台下某个角落里的人磕绊至此。

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没有结果,最大的遗憾无非是没有遗憾。因为明明白白、一览无遗,早就清楚这一程路已到头,才难将遗憾当做理由——最难的无解是太过了解。

一九年的夏夜喻文州说“我喺度追紧你吖”,叶修也许一辈子也没弄懂这句广东话的意思。喻文州说这句话时走在路灯下笑得像个小孩,也确实还是个小孩。对结局有期待,对感情很真挚,手里牵着人,眼睛藏在帽檐下。

 

很久之以后喻文州老老实实跟叶修讲,十几岁时确实想得简单,觉得最好的状态就是吃饭睡觉打荣耀、和喜欢的人吃饭睡觉打荣耀、一边吃饭睡觉打荣耀一边拿到冠军。

叶修刚和他在车里做过一场,非常疲倦地搭在窗边弹烟,坦坦荡荡光着上半身,丝毫不觉不妥。车外深秋时节,车里都是情欲的味道。他不屑地说哪里简单,这太难了,让我按难易程度升序排列一下就是拿冠军、打荣耀、吃饭、睡觉、和喜欢的人。可能对你来说要更难一点,他回头不怀好意地对喻文州笑,毕竟你没有四个冠军。

喻文州也不示弱,我有四个冠军的主人。

叶修还想说些什么,被喻文州重新拖回座位里。他们用漫长的时间跋山涉水,开车去Old Harry Rocks,用短暂的沉默相亲相爱,把相爱放进疲惫里——和过去十几年里做过的事情一样,不过跋山涉水换了一种方式而已。喻文州向他展示背上新鲜的疤痕,那是前几天被爸爸拿皮带抽的——所有人早就习惯电竞选手不能打手——尽管他很快就不再是了,而打屁股又不像一个成年人甚至中年人该承受的代价,于是只好打背。

喻文州说这其实和你没有直接的关系,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即便身边坐着的人不是你,我也必须要承受这些。


叶修每每想起这些,总觉得遗憾。喻文州也许有些没说完的话,自己也许也有一些,都如一抹烟灰随着车窗外掠过的风飘摇散去。他在年轻时从不觉得遗憾,也从不将感情的取舍放在人生账簿里。能抓在手里的东西就那么点儿,他目的明确,道路耿直。

但总有那么一些晦涩浮沉落在阳光之外,一些逼仄的角落中。越是在明光里,越是忽略了这样的角落,那些浮尘在关上门的某一刻,永远附着在了暗处。

但它们却在遥远的日后,起风之时,从旧日的空间里缓慢地兜头而来。

 

叶修穿着那件破洞团服往楼下走,他在网吧熬了一夜打游戏,看了一天比赛,吸了一肚子烟,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像千里拾荒万里回乡,身心困顿,整个身体都在跟自己过不去,随时要缴械投降。

从二楼安全通道出来有个仓库间,门里灯火通明——这是个普通的废弃设备屯放地,一般时候不会有人,这个时候就更不应该有人。叶修贴着门探动静,居然闻到钻鼻的香味。

饭香对现在的叶修太有致命诱惑了,给他一碗饭他能出卖灵魂交出存折密码。他的灵魂把他钉在门口,理智让他拔腿快走,出去买盘羊蝎子好过在这里卖国求荣。

门这时候开了一角,里面伸出半个脸来:“是少天?”

于是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喻文州脸上明显尴尬大于惊讶,他上下扫视叶修,两个人都恨不得穿越回去拍死自己——两个大神一个穿着对家的应援服,一个躲仓库做饭。但叶修更坦荡一点,伸腿插进门缝,把自己挤了进去。

喻文州有几个让叶修意想不到的技能,爱打麻将、爱画画还有爱做饭。打麻将和画画在未来几年有的是机会知道,他现在感受着喻文州的爱做饭,虽然只是泡面。

 三十平的小库间里,电磁炉咕嘟嘟响着,上面是个巴掌大的小平底锅和几坨面,甚至还有小火腿和水煮蛋,在不大的空间里五脏俱全地飘着香气,混沌又温暖。叶修简直惊呆了,如果不是肚子饿到发痛,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并且梦里的喻文州是个拟人的哆啦a梦。

“进不来你找我呀,我给你VIP座位。”

“怎么好意思打扰贵团训练……”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呵呵,”叶修绕房里溜达一圈:“你哪来的锅?”

“好像是以前的仓管留下来的,”喻文州蹲下来下面,“王杰希告诉我的。”

“鸡蛋和火腿呢?不会也是王杰希给你的吧……”

“我每次打完比赛就很饿,所以包里都会带点吃的,”喻文州腾不出手,脑袋一歪示意旁边,“包里还有,你自己拿。”

“去休息室吃呗躲这里不脏啊?”

“休息室不给用大功率电器呀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叶修哽咽了,“休息室对我来说只是睡觉的地方。”

 

荣耀联盟第六季冠军队的队长,因为打比赛肚子饿,躲在仓库吃火鸡面,这件事要说出去,联盟大楼第二天就能被蓝雨粉拆成盆地。叶修想到差点把自己就地撵出去的后援会团长,觉得她反手掏出核武器炸联盟顺带炸微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都在一个城市,在他们眼里,B市的总部和B市的微草都是装B,没有差别。

喻文州把一次性餐盒拆两半,分一个给叶修,叶修从善如流地蹲下来,从善如流地看他下面拌料剥鸡蛋,馋到不行。对常年网吧喝面汤的人来说,煮出来的面就是米其林的级别,是满汉全席,是人间绝味。

“王大眼不会在电磁炉里安炸药吧。”叶修敲着筷子干巴巴等。

“你担心王杰希安炸药你就不担心我下毒药?”

“那不至于吧臣妾又没怀皇上的孩子。”

叶修骚话张口就来,喻文州笑得兜不住,问谁是皇上谁是孩子,后来都觉得这话题不能发散,想想就怪恶心的。

“天,这面里居然有肉,这怕不是假的火鸡面。”喻文州低头扒拉着面,把肉丁一个个夹出来放叶修那边,“拜托叶神,假面你先试毒。”

他做得太理所应当,又太自然而然,叶修心里铜墙铁壁的地方突然浆化了一块,他居然在这份昏天黑地的饥饿里感受到一丝亲密的温暖,心里波动着但面上只说:“我有点怕辣……”

“我以为你们北方人都爱吃辣,为了这个我练了好几年,”喻文州有点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已经是半个杭州人了。”

叶修不说话,沉默着吃面。那话里的意思一听就明白,那些妥协和惦念分量太重,叶修掂在手里只觉得沉,只能低头吃面。喻文州的温柔总像黄梅天湿润的水汽,不经意地渗透进他的生命,青茬幽暗的苔藓悄无声息地滋生开来,在他多雨的季节里生根发芽,轻易地爬满许多未知的地方。

叶修吃着面嘴巴还不老实:“反正以后你们最终客场都是要来杭州打的。”喻文州明白了这是他给的退路,轻轻地叹息了声:“是是,我一定努力打来杭州,尽量不拖豪门圈的后腿。”

 

他们各怀心思地吃了一顿面,叶修是真的怕辣,吃两口就放下了,心里还是惦记羊蝎子。他差点脱口而出“一会结束要不要一起吃饭”,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喻文州仿佛心有灵犀,抬头问他几点的机票,叶修差点咬舌头,把八点说成六点,喻文州点点头,来不及了,以后再约吧。

叶修没吃饱,厚着脸皮跑去翻喻文州的单肩包,嘴里麻溜地报着菜名:凉拌海带丝儿、泡椒凤爪、乐事、养乐多……“你这包里不会还藏着孩子吧,”他掏出个笔记本扬在手里,“这什么啊,还打小抄呢。”

喻文州忽然绷紧了背:“你放下,快放回去。”

叶修鄙视他:“瞧你紧张样,我是那种人吗,你贴我眼皮上我都懒得看。”

喻文州倒真的认真地想了一会:“我觉得你是,比如你偷看过魏队的装备。”

叶修怒了,抄起本子退出喻文州的攻击范围:“你都说我是了,那我不看看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了。”

“你放不放。”

“不放!”

“给你三秒放回去。”

“123,嘉世人永不为奴,说不放就不放。”

“真的不放?”

“不放!”

“不放我亲你了。”

“……”

两个人也不知为什么,极其幼稚地在方寸之地里拉锯,叶修心里莫名其妙地绷着一股劲,无论如何不肯妥协,喻文州千方百计地逼他就范,最后势均力敌将彼此堵在置物架后,喘着粗气瞪着眼,像两个小学男生。

冲动和飙升的肾上腺素在狭窄的空间里膨胀。也许所有“冲突”都是为了后面那一秒“崩塌”的预支,喻文州“言出必行”地亲了上去,叶修绷着的那股劲突然松懈,只能卸下防备回应他,不要命一样地拥抱、推挤、置物架的东西惊天动地地抖落,揉搓衣物和皮肤,把手伸进不能去的地方,把薪火烧进彼此的肉身里。

他咬住喘息,小心翼翼地舔他脖子上的咬痕:“你看看你……”

叶修缩起脖子,喻文州两手撑在他背后的架子上,天窗上一线亮光穿过灰尘落下来,他有些无力又有些不知所谓地茫然,望着头顶惨白浑浊的天光,在叶修耳边无意识地低语:“叶秋,是夏天了。”

 

后来两人坐在地上,靠着置物架抽烟。叶修以为喻文州不抽烟,没想到抽得比自己还老道。喻文州说人前很少抽,怕上瘾,压力大的时候再放飞一下。叶修意识到喻文州一直是这样一个自律的人——他家庭和睦,学习优异,社交广泛,不嗜烟不嗜酒,操作虽慢却稳当——而就是这样自律又柔韧的人,偏偏逆天下之大不违喜欢自己,喻文州开玩笑说这是他迟来的叛逆。

喻文州问叶修自己带衣服了吗,他把背包勾过来,掏了件衬衣给叶修披着,说身上这件破了就扔了吧,穿出去叫人笑话。叶修拎着他衬衣嫌弃地问:“你不会就这一件衬衣吧,都穿几年了?”

喻文州毫不避讳,大大方方承认:“我最爱这件,因为你穿过的。”

“你不会没洗过吧!”

喻文州笑:“你猜呀。”

喻文州走之前,叶修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他摘下自己的蓝雨队徽,悄悄别在叶修的胸前,轻声说嘉世的你下次记得给我。

他站起来叶修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掌心里多了一枚冰凉尖锐的东西。喻文州摸着那个东西的棱角,心一瞬间坍塌,被许多温厚的东西胀满。他拖泥带水地捏着叶修手指不放,叶修闭着眼睛心照不宣地装傻,回握住他。两人手指交缠地玩弄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彼此。

叶修准备离开时,发现那个笔记本丢在地上,所有冲突起源于它,却又同时遗忘了它。叶修拿起来拍了拍灰又放下了——他当然不会趁机去偷看,甚至决定为了保险起见密封起来,连同那个遗留了不知多久的ipod快递到喻文州手上。但是本子摊开了一页,躺在飘满微尘的空间里,是偶然的意外也是必然的结果,他看到扉页上的一段话。

 

喻文州用钢笔抄了一小段阿赫玛托娃的诗,他字体匀称,说不上好看但很周正——当然叶修并不知道那诗出自谁,也许著名诗人,也许某个痴人,也许喻文州本人,那都不重要。诗里写:

你来迟了整整十年,

但你还是让我高兴。

坐得离我近一些吧,

睁开你快活的眼睛:

瞧,这蓝色的笔记本——

上面的诗是我童年的冲动。

叶修在储物间蒙尘的日光灯下看着这首诗,绵长又温柔,甚至有些矫情。可它充满快乐,上面还有火鸡面的味道,充满世俗里的依赖和期待。

叶修在喻文州的ipod里放了一首歌,Max Richter的《The Blue Notebooks》,带着一点狡黠的心思和调皮的玩笑。听不听到都一样,若感情总要有归处,他的感情只能落在这样晦涩潮湿的地方,不被察觉,流于自我的消解。日子总在向前走,都有办法一一面对,森严壁垒下他也听到砖瓦的松动,他始终信奉“但使龙城飞将在”,可爱情终究不是比赛,也不是战斗。

像交换出去的和没交换出去的那些队徽一样,他有许多真心,也有许多代价,在隐蔽的角落日积月累,盘根错节。喻文州摘下其中一颗种子,随缘抛下,轻而易举地抽枝发芽,扎根在了大地看不到的地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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