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SD中,是三右,以及山王乱炖。Ao3:whale_isle

【喻叶】小传奇(8)

喻文州爱笑,笑起来和别人不同,先从眼睛荡起,再从嘴角漾开,像湖心落进一枚石子。然后再怎么好笑的事情也水波碰岸,到这里就为止了。

那时候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不是粉丝的喜欢,是追求者的那种,整日往俱乐部里写情书,甚至从遥远的海外飘来广州。他每一封都回,经理阻止过,但没什么用。后来练习太忙,只能够写一两句,但总是会回复的。然而那些无差的爱意也就和他的笑一样,到回复这里就为止了。喻文州至今,没有谈过恋爱。

很多人好奇,在他那样的年纪,有那样好形象的职业选手大多都有了对象,没有的也在绯闻里有过了。只有他维持着清白又体面的私生活,就连绯闻也是妥帖恰当的,他好像爱很多人,又好像谁也不爱。

 

于是有人给他留言,我就是喜欢你谁也不爱,永远公平,阅后即焚。

他太聪明,也太狡黠。体育卫视曾做过一档电竞访谈节目,喻文州是第三个被邀请去上节目的人。访谈Q&A不可避免地问到感情问题,这是收视的高潮环节,台本里刻意没有提及,喻文州被问个猝不及防,愣在当场,叫主持人抓个正着。但他天生聪慧自知,退路俯拾皆是,很快抛出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他说我喜欢的人在荣耀的灯塔上,我要翻山越岭登上去才能见到她。

这答案不过不失,甚至毫无华点,有人失望有人欣喜。节目无波无澜地推过去,以至喻文州唱了几首歌才算真正放过他。直到很多年后才有人在一条非常古早的官方祝贺第一赛季冠军的微博下看到有一个人曾这样说——“你永远是荣耀的灯塔”。

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了,再难有人去追溯那些蛛丝马迹的曾经。

只有他唱的歌仍然被津津乐道,多年被翻来覆去的翻捡,成为一件标识——一个被电竞耽误的职业歌手。他唱晚秋,唱偏偏喜欢你,那些老派的粤语歌,像个老派的情人。唱到“尘世里至爱没法相依”会皱眉头,多情又苦涩。他声音宽宥熨帖,有些独特,进训练营没多久方世镜就发现了他,尽管尚没有什么突出表现,也仍旧拉他来为新开发的软件配音,这件事是他职业生涯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鲜少有人知晓。

 

但叶修知道了。一八年的夏天,叶修在迎空海峡陷入一个回忆的陷阱,那些曾被技术员抹去的声音重新出现在游戏里,反复吐息,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辨别。宿舍外的蝉声使那个下午变得敏感漂浮,与世绝缘。那个下午,叶修什么也没干,泡在更新的训练软件里,趟过一个漫长又虚幻的旅程。游戏里阴天,小雨,迎空的灯塔里有人孤独地守在终点,以后无论何时想起这个时刻,海水的咸腥顷刻在嘴里弥漫。

一九年的赛后休息室,他听着喻文州ipod里大海的声音,做了一个和喻文州有关的梦,海和海重叠,孤岛和孤岛碰撞,人与人重聚,他醒来失落了很久。

 

第十赛季那么盛大的收场被叶修轻轻一握收进口袋,揣着退离赛后热闹的狂欢。他像个变戏法的高人,再玄幻的梦境最后不过都归于一枚小小的硬币,硬币停止转动,夜色尽入囊中。他讳莫如深地一个人走下体育馆大楼,在安全通道外遇到了抽烟的喻文州。

喻文州显然没想到会碰到他,表情在他脸上凝固又舒展,想起自己曾对叶修说过没有烟瘾,早就戒了,连忙摘下烟头,摁灭扔进垃圾箱里。

叶修出现得太突然,喻文州像个松软的、还未来得及合上防备的牡蛎,茫然地看向叶修,四处都是软肋,随便来点什么就能将他击倒。叶修走过来,手指在他肩上拍过又滑到背上锤了一拳:“可以啊,在这埋伏我呢。”

于是他被轻易击中了,这话里有些微妙的、低气压的暧昧。喻文州当然没有,但话在嘴里缄默,什么也没说。叶修打了一天比赛,喻文州跟着看了一天,又累又饿。

第一次看他比赛的时候喻文州因为没有内场票,坐在看台上头,艰难疲惫,却很快活。最后一次比赛他在第一排,手里拿着刘小别买的饮料,想着很久以前的事情。

很久以前他柔韧、敏感,有着无畏又谨慎的浪漫。比赛席的电脑半人高,人坐进去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他凭着与叶秋的一面之缘,想象着叶秋在比赛席里的样子——松垮但机敏,无波无澜,有明有暗。那时联赛还允许抽烟,也许他中场会点根烟,也许不会,也许只是夹一根在手里把玩。这一切都基于喻文州的想象,是少时独有的心事。

黄少天看着他的笔记本和他的画,惊讶又好奇——自己还未见过叶秋,但已熟知他许多神话,好战因子跳动,少年满身都是战意。少天忽然觉得身边这位吊车尾不一般,他竟然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一见过叶秋的人。

现在想想原来那时就已经开始了,少天说他注定是早慧的人,早慧的人懂得太早,受的罪太多。

可是外人的参透姗姗来迟,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远不止第二赛季,甚至远不止那个相遇的夏天。

 

体育馆里人群蜂拥退潮,朝馆外退去,一个时代也将一夜之间随这些浪潮一并退去。他俩避在楼梯口夹缝的阴影里,等待人潮渐远。

喻文州站在叶修身后,看着眼前叶修微微佝塌的后颈和干燥的头发,不过一寸之隔,体温随时交叠,叶修时不时向后轻轻捏住他的小臂,像是本能的紧张,又像无意的提醒和试探。这一切却还是令喻文州感觉遥远,甚至不如那一场单挑亲昵——那是他离他最近的时刻,战斗如同情欲,在博弈与纠缠时达到高潮和共鸣,他们一同攀上自己的巅峰,豁尽全力,那时灵魂如此贴近,那一刻甚至能同生共死。

喻文州贴着他的头发,看着外面渐渐稀薄的人流:“该祝贺的话别人早都对你讲完啦,我说些什么好呢,”他细声细语,故作沉吟,“整个职业生涯,你能那样开始,能这样结束,真是太好了。”

他轻轻叹着:“太好咯。”

“真心话?”叶修问。

“真心话啊!”喻文州回答。

“哪里好啊!你们年轻人一点都不客气啊,累死我了!”

“好在老天没有太亏待你吧。”

叶修知道喻文州不信命,不信诸天神佛,不信命的此时却把对命运唯一的一点托付放在叶修的身上,感谢天意即便有所亏待,也还有所善意,峰回路转得偿所愿。多亏天赋也好,多亏后势也罢,这是喻文州独有的善,叶修以前就懂,现在也懂,只是年岁消磨,如今这样的温柔总能使人分外不舍。

 

和这样的人讲情爱注定少有波澜,聪明是情爱的开始,也是一切症结的起源。聪明人各自吃下该吃的苦,自作自受;善良人慈悲彼此要吃的苦,谁也不怪谁。

六月的夜晚温热,有一些可有可无的凉风,风里有浓郁的石楠味,把人烘得要飘起来。喻文州送叶修到宾馆房间门口,电卡掉了磁,屋里漆黑无光。叶修在玄关挠头抓耳,十层楼实在不想再回前台弄一次。怎么办,他说,要不我去你那坐坐吧,打电话叫人来。他没能说下去,因为喻文州跨进来,把门合在了身后。

他在黑暗里抱住他,听见呼吸、心跳和悄悄打开的阀门。黑夜对于这场看似偶然的陷落似乎心知肚明,黑暗给了他们最好的庇佑,甘心放下矜持和世俗的折磨。再也不需要多余的忍耐试探,也许事后难免于心有愧,可此时真心燃烧,谁也不曾质疑。共同融化、凝固,再将彼此打捞,一同跳入新的火源中。汗水在两人间浇灌,化学作用蒸腾出致幻的迷雾。

 

“骚这一把满足了吗。”黑暗中他们湿漉漉地抱在一起,叶修问他。

喻文州心里想,怎么会满足,谁不想长长久久,我比你想的还要贪心。

他说:“不是满意,是在这块战场上没有遗憾了。我没有和你打过第一个赛季,但送别过最后一个。”

“输得心服口服?”

“我一直都心服口服。”

“你一定要在床上跟我谈比赛吗?”叶修翻过来身来看着他。

喻文州笑了笑,望向窗外的月光,和月光舒展下逆光微醺的叶修。他得承认有过许多次不能言说的梦境,梦里叶修对他敞开身体,而他也做出他所喜欢的,他们足够袒露也足够真诚。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远比梦境更加匆忙易逝,他来不及感受,只想抓住每一秒,当成最后一次来过。也无法轻松自如地说出耳热的情话,比赛和游戏才是他们最深厚的故土。他的浪漫在此时词语匮乏,车流的冷光在穹顶上飞快游移,飞机低空飞过,发出长长的轰鸣。

 

他们谁不曾幻想过谁?也许幻想多过爱,好奇多过思念,崇拜多过执着,可是谁又能知道会不会有一份爱是从幻想开始,从好奇生长,再从崇拜坠落。也许深夜,那些明知故犯的困倦篡改了记忆,以至梦里总有浅浅的金色。也想回到时间的源头,去看看一六年的夏天,是怎样一个炽热的下午,在他往后的岁月里继续发光发热,穿过一些类似光年的计量单位,迟缓又体谅地照射进光来。

体谅荒谬的心动,也体谅少时潦草收场。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他穿山越岭地去灯塔上寻找叶修,还是叶修等了他太久。临崖时刻,风声震耳,前路未卜。他是软件里的夜归人,叶修是途径他的每一个过客,每一个过客都是叶修。途径过也凝视过,他被叶修无数次经过,擦出共振。

他熟知那些共振是未经许可靠近灵魂的结果,是他不知疲倦,聪颖又刻苦,以相同的备战姿态和他站在同一个战场,刀剑相绕,金属悲鸣。

他们在旧江湖里浪荡,被雨浇透,一灯如豆。叶修是那样有情有义的人,他的情义总在风吹雨打时,像夜灯一盏,喻文州自认不懂得如何爱人,苦难一笑而过,叶修比他坦诚。

 

比起那样一个夜晚,或许更忘不了叶修曾对他说:“不止你我,不止任何人,我们每个人都是塔里的一束灯火,记住我们守在这儿,有些责任背上它的第一天起就再不能卸下,”那些看似心痛的取舍被他说得如此自洽,“它看似无奈,但我们都欣然接受,没有怨言。”

他们躺在床上,手脚相贴,为即将到来的天亮酝酿先来后到的离去。叶修趁机在被子里拉住喻文州的手:“我弟说我是混蛋,我爸说我是逆子,也许我在队友眼里能好些,但愿是个可以信任的人,然后在你这里能比混蛋高级一点。”

他眯着眼捏着两指比了一小段距离:“这么一点。”

喻文州禁不住地笑:“比混蛋高级一点是什么?”

“比如芳心纵火犯这种吧。”

喻文州被他逗笑,这一段总能在回忆里让他开心很久很久。

 

他们开辟了一个时代,那些早早成熟的少年跟着时代流浪,流浪着不允自己回到岸上,可是细浪终有拍岸时。他们熟知命运安排又不依从安排,在惊涛骇浪之后重回流向故乡的河流中去。所有人都知晓那白浪里洗去了什么又留下什么,洗去青春原本该有的动荡,草地的青汁和焦灼的烟味。留下伤疤和黄昏瘦马,勉力相忘江湖。烟蒂在书台旁沉积又沉积,喻文州每每想把叶修急于归去的心拢一拢再烧起来,但赤子终要卸甲。喻文州没有办法,他还在路上,只能看叶修永远比他先走一步,再无数次地将他送别。无论是十年前广州的夏天,还是那个牵手的夜,抑或是杭州的冬雪。

是他知道长夜有光,但路无尽头,知道情也有寿,且终有一别。

 

TBC

(下一章完结,前文继续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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